Friday, June 02, 2006

Guilty, By Definition

那天在公車專用道等車,看著正對站牌,位於民權東路建國北路口那棟建築物,一樣的細雨,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不曾想起的事情。

一個描述著生命中和那扇大門只有過一次交集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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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高中的那年暑假,透過補習班老師的介紹,我們幾個一起補習的同學去幫附近另一家補習班發廣告傳單。工作日期只有一天,就是延平的初中部開放抽籤的那一天。面對的許許多多心急如焚,希望自己孩子能夠抽中所謂「升學名校」的家長,只要在經過門口的時候把那張單子塞進他們手裡就算任務完成,簡單的很。

由於我還莫名其妙被抓去幫忙抽籤事務(大概是身兼糾察隊的關係?忘了),所以有空檔的時候才跑去幫忙發傳單,要是輪到工作的時候就暫時離開校門,哪裡缺人就去補哪的幫忙搞定雜務。

就在我已經在太陽下曬的頭昏腦脹,司令台下擠滿的家長好像開始往半空中漂浮的時候,我接到一個詭異而令人不安的消息。

「啥?其他人被訓導主任抓進去辦公室訓話,而且好像很嚴重?」

在校門口發傳單的同學們,全被逮進辦公室裡面,目前生死不明;唯一「看來」逃過一劫的,只有正巧暫時離開,回去師長面前,偽裝成所謂品學兼優「乖學生」的我。

找了個藉口溜進辦公室,看見一排同學在那裡接受訓話,膽小的我根本什麼都不敢做也不敢說,倒是這批有義氣的傢伙,嘴巴都硬的很,硬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把需要維持形象的「好學生」我給供出來,看到我還記得用眼神叫我快閃。

對,我懦弱,沒有勇氣,不顧道義,害怕師長們即將給予的處罰,而不管我們受罰的原因究竟合不合理,就這樣逃走了。

理由?理由?啊哈哈哈哈...

我們一票人都是初中就進到延平那個不人道的地方就讀。對,也就是我們的爸媽當年都在台下那一批黑壓壓的人群之中,然後為了自己兒子的名字被登在上面而雀躍不已。延平是個追求教育資源極大化的地方,對於抽中的學生們,學校會先做一次基本的測驗(只有國文跟數學兩科),然後按照這個成績進行分班的動作,至於考不到一定程度的學生...

「學校當局會不會有什麼接近或類似或彷彿勸退的動作,身為一個畢業生的我在這裡是一概不知道不會承認也不會否認的」

好基本上就是這樣,我已經表達了對這件事的立場,不要再問下去了 :P

「抽完籤之後考個試按成績分班」對生活在分數至上環境裡,好不容易當上了小高中生的我們,豈止是公開的秘密,根本就像早上太陽就是會從東邊升起來一樣的理所當然與真實無誤,甚至有謠言學校不按照正常的 S 型分法讓學生素質平均一點,而是直接像數數一樣的將成績由高至低線性分配,「自然而然」的讓我們班變成其他老師眼裡素質低落,老惹出麻煩成績又不好看的邊疆地帶。至於可能性有多高... 跟我們感情甚篤的班導在學校眼裡也是個麻煩人物,或許可以作為一定程度的證明。

而那張引起軒然大波的傳單上,說穿了也只提醒了家長,抽籤抽上了還不能太過得意,要是考砸這個入學的「小測驗」... 而敝補習班提供了過往的題庫以及重點整理,如此而已。

在這一天之前,我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是不能曝光,不能公開的。

我只記得最後我們一排人在那邊聽訓導主任講了一堆屁話,什麼「人家利用你們這些高中生你們就傻傻的被騙?」,「一時的犯錯不代表一輩子都會犯錯」,最後是最鬼扯的「老師都是為了你們好,如果真的記過的話你們以後一輩子都會帶著污點;所以只記暗過,你們畢業之前只要有點表現,很容易就消掉了,畢業之後不會有紀錄。」

屁話一堆,只能拿來嚇高中生的屁話一堆。

現在看起來,不過就是個在外頭罵老闆笨蛋會被老闆控告違約洩漏公司機密等級的白爛笑話。

嗯?剛剛不是才說那批有情有義的同學寧死也不願出賣我,怎麼最後還是被拖進辦公室裡做了上述的處置?

我一直都很感動於這一批同學不願意出賣我的那份情誼,即使我後來提早離開,即使我們畢業之後極少聯絡,流浪到新竹的我也往往跟留在台北的同學們接不太上話,但這幾個傢伙對我來說,仍然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只是,其中一位同學的父親,不能忍受為何同樣「犯錯」(當然這有待商榷)的孩子們,唯獨我這個成績亮眼,老師面前的紅人,在這種狀況竟然還可以靠著這幾個小鬼的掩護逃過這一劫?

透過他父親,我的名字,終於還是和其他人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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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後,幾乎淡忘的我,在班版上看見與這件事情最後的關連。

他的父親走得太快太急,公祭的日期就這樣意外的出現在班版之上。

一個不願放晴的雨天,一身漆黑,進入那扇大門。

絲毫不加考慮,當然也不再記得對他的父親是否還殘存什麼憤怒或怨憤的感覺。

反過來說,如果不是當年他父親的「誠實」,或許我對自己習以為常的嚴苛要求,還必須加上一項「背叛其他人而獨自逃走」的懦弱,雖然其他人也許不會這麼想。

小過一個其實不算什麼,身為受盡學校寵愛的直升班一員,糾察隊總少不了我們自己的人馬,做做分數,跟隔壁班合作交換一下,還不到一年學校就假惺惺的告訴我們因為我們表現良好有改過的誠意所以學校也不再追究巴拉巴拉之類的屁話又是一堆。

我只是對當時在那個辦公室裡巨大的共犯結構感到難以控制的憤怒。

口口聲聲說這樣的作為都是為了學生教育著想,實際上只是被純真的學生意外的戳破假象之後必要的補救措施。不,與其說是補救措施,更近似於殺雞儆猴,藉此告訴其他學生,這種行為是錯誤的,罪惡的,不能效法或再度複製,對學校造成危害的,雖然那對我們來說那只是再簡單不過的真實而已。

我們認定的真實與真相,就這樣強硬的被他們套上「罪惡」之名。

而更悲哀的是,老師們為了飯碗對此默不作聲或許情有可原,但連自己的父母親都放棄替自己孩子爭取權利的機會?對,在大人的眼裡,正義是什麼從來都不重要,就像 Syriana 看見的,「伸張正義」只是定期用來削減人民罪惡感的春藥一枚,實際上有誰關心?

利益啊,利益才是一切!即使只是微薄到讓孩子留在這個扭曲的環境裡,能夠比待在其他環境之中考上更好的大學,那都比那既不能當飯吃又狗屁不通的正義來得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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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校?

別跟我提起那兩個字。

我在哪裡認識了幾個還願意真心為學生好的老師,認識了一群不會覺得認識他們會令人羞愧的朋友。

但一輩子都不要指望我去尊重那間學校以及它代表的一切,

永遠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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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爾會想起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如果我沒有乖乖的照著父母的意志進了延平,如果我違逆他們的意向逃離了那座監獄,那現在的人生會變得什麼樣子?

但要是沒進去那個人間地獄... 我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看來不見得完全是壞事? *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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