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師大蘇格拉底
「感覺是某種早已融入生活一部份的習慣,被活生生的拔除了一樣。」
「所以我才不養成習慣哪。」
如同刀刃一般銳利,我感覺到心裡有某個地方被直接刺穿。
不取名字就不會放感情下去,我明明知道這件事情。在跟著改口叫老闆為貓哥的時候,在幫 Ginger 取名的時候,在盯著老喜歡睡在 Notebook 袋子上面的 Eggy 的時候,就已經徹底的輸了。
我 心裡知道搬去清華對這間店而言是好事一件。在這裡,不過是師大周邊眾多咖啡店之中的一間,跟賺錢背道而馳的是還位於人潮不會直接經過的二樓;搬到清華之 後,地理位置佔盡先天優勢,還有大師加持,將會是清華校內獨一無二的蘇格拉底,與這裡相比簡直就像是咬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一樣。
同 時,我也明白這份邀請難以拒絕的原因。年少時候開啟自己眼界的第一扇窗戶,原本以為只存在於書本報紙、鎂光燈下,和自己截然不同世界的作者,見面聊天就 已經是個無法想像的意外跟喜悅,竟然邀請你為她做些事情,甚至親自拜訪,直接通信對話以證明她的誠意,這到底要人怎麼說不?
可是我就是他碼的不爽。
在腦裡盤旋不去的,一直是聽到這件事情後第一個成形的意念。
像我們這種什麼都不是的小喀,我們的任性就只是單純的任性;
而手中握有權力的人,她的任性,則名之以理想。
我 的確是說不出「這是我們共同實踐的蘇格拉底」這種浪漫,而我也願意相信只要花一些時間培養,複製出類似景象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只是諷刺的是,創造出這種 感覺的不只是這些硬體,還包含了共同構築出這個空間的人們;而為了將這個空間完整的搬到清華,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捨棄這一群人,成就所謂的理想?還是,只要 這樣的氣氛環境被完整的移植到清華,即便這代表著一樣是空間元素的人們將會換上全新的一批,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理想之所以偉大,正在於即使會產生這些痛苦,會造成一些傷害,有些人必須進行崇高的犧牲,但理想的實現仍然高於這些全部,對吧?
不過,在我眼裡,這整件事情,什麼理想不理想的,全都是狗屁一場。
我 們都一樣自私,妳自私的想將自己喜愛的場所移植回去,而我自私的認為奪走我生活習慣的人就是顯得不可原諒,管妳是什麼大師不大師全都一樣。說穿了不過是 清華缺少個讓妳這個文人雅士可以好好喝咖啡聊天的地方,何必包裝個看來神聖不可侵犯的外表?「文化沙龍」咧,連個名字都取的令人無法理解。
任 性終歸是任性,不論用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加以包裝,仍舊是任性。我以為妳在接受清華聘書的同時,就應該理解到新竹那樣的文化沙漠,注定無法自然滋長出妳 要求的文化多樣性。台北新竹間的一小時車程,對居民而言可能只是從市郊到市中心的進城路徑,又怎麼要求這裡的店家刻意花心思,去競爭,去迎合妳這樣「藝文 界人士」的需求?
好吧,我必須承認把他整個搬回去也是個辦法就是。
為了某人的任性,這裡有一群人必須將和這家店有關的所 有習慣完全抹煞,準備時間只有可憐的一個月不到。到哪裡吃飯,到哪裡買書,要怎麼從物理系館鑽小路過 來,要怎麼從這裡沿著最佳路徑趕到學生家,這一切如同反射動作一般不需思考的習慣,在未來的幾個小時之後將全然不具意義,必須加以剝奪。
她會考慮,會在意這些嗎?
我想,大概不會吧。
不只是我,我覺得在店裡的眾人都一樣。明知道黑板上的數字一天一天的擦去,重寫,倒數,卻決定直到結束的那一瞬間,才正面去面對這件事情。就像是總務長來過的那天晚上,應該帶點感傷的情緒反而被來源不明的興奮所覆蓋;整個店裡嗨到一個不行,卻又沒有人知道到底在嗨些什麼。
只是,所謂的大限不會因為不想面對就不存在。
趁音樂還在的時候,我得想想,我想記得哪些。
我想記得只有我一個人抱著書在店裡,和貓哥兩個大男人對看的週五傍晚。
我想記得每次都藉著換唱片的時候偷偷幫小靖打廣告,但每次都拿不出 CD 讓客人購買的糗樣。
我想記得天氣好的下午,緣緣在一樓直盯著畫作出神的眼神。
我想記得 Dolphin 瞇著眼睛窩在高腳椅上,將還未擦乾的雙手舔乾的舌頭觸感。
我想記得 Amber 老喜歡拿正在閱讀的書當枕頭,在櫃臺上睡死睡癱的樣子。
我想記得在 Eggy 面前伸手,他就會主動把頭靠過來倒地撒嬌,還有再大一些老是趴在窗戶邊,找尋屬於牠的春天的可愛模樣。
我想記得一轉進巷子就看到 Phebe 站在大書上張望,然後站在我的肩膀上回到二樓的烈日午後。
我想記得 Angel 一階一階的跳到熱水機上趴著取暖,還有剛來的時候老是嚇得躲到音響櫃底下,需要兩個人前後包夾才抱的出來的樣子,
我想記得 Poki 企圖爬到客人腿上睡覺的無辜眼神攻勢,雖然還是鬥雞眼就是。
我想記得大家一進門就自然而然的圍到沙發那邊,吃飯的吃飯,玩貓的玩貓,總是聊些言不及義事物的景象。
我甚至努力的想讓我的身體代替大腦去記得一些東西,去記得每隻貓不同的重量,去記得撫摸 Eggy 毛皮的溫順感覺,甚至是幫牠剪指甲時,在手臂上掙扎抓傷的血痕。
幹,我覺得我好脆弱.......
2005.04.11,2006.03.19,將近一年,也是陪著 Eggy 長大的一年。
坐在最後一天的師大蘇格拉底店裡,環顧四周,想起首度踏進這裡的緊張情緒,還有踏上二樓階梯的忐忑不安。
想想,也許我們首度造訪的原因,就已經預告了這樣的結果。
「Eggy 你明天開始就沒有這麼舒服的 notebook 袋子可以窩囉。」
抓了抓在袋子上蜷曲成一團的 Eggy,同時望著爬上暖呼呼的筆電鍵盤就不想離開,每次呼吸與調整姿勢都以文字呈現在螢幕上,似乎不想讓我寫完這篇的 Angel 苦笑著。
情緒仍然複雜。